狂风若受伤猛兽，奋怒吼叫。暴雨也不甘示弱，放纵倾盆。一阵急速敲门声，把我从梦中惊醒。看台上座钟，凌晨三点，这时刻怎有访客？心里忐忑不安，猜不透谁人冒雨深夜造访。掀起窗帘往外细瞧，竟然是外婆堆满岁月的慈颜，全身湿透，不停颤抖。急忙扶进客厅，换上干衣服。电炉煲热茶，毛巾抚银发。外婆面容凄楚，以微弱话音诉说：原来老人家房子有个破洞，雨后污水积聚难退，双足因浸泡太久而至脚部腐烂。屋内再难栖身，日夕躲在别人屋檐下。惊闻如此凄凉苦况，我已哭不成声。赶快拿出药箱为老人家处理溃烂。那损烂程度几乎难觅完好的肌肤。我再难强忍悲切，紧紧拥抱外婆放声大哭。忽然外子心水大力摇晃，不停呼唤醒醒。他轻轻抚慰，知道我又被前一晚的同样梦境弄哭。我起床举目巡视，窗外月色正浓，哪有狂风暴雨？床头座钟三点十五分。对外子深感抱歉，连续两个晚上把他吵醒。重新拉好毛毯睡下，脑海整宵辗转：不知何故梦境重复，且如此清晰，醒来记忆完整。第二天清早匆匆回娘家，把连宵噩梦告诉母亲。家人都感奇怪，心里各添愁绪。屈指细算外婆辞世已整整七年。是日下午，我约了家母和妹妹去拜祭外婆。到了堤岸近郊平泰区华人坟场，在稠密的排排坟墓中，寻觅外婆碑座。此地除重阳清明，平日寂静无人。我们在乱草丛里细找，终于看到外婆那座已倾倒的石碑。从泥地上的缺口，见到浸泡在污水里的棺椁。至此才领会梦境的启示多么灵验和真切。马上请管理人抽出积水，重竖石碑。再把模糊的字涂上红漆并铲除四周乱草，让外婆舒服长眠，不再受风雨侵扰。本人愚蠢，各宗教的深邃，无法窥探洞悉。但事情就是如此发生，让我永生难忘。莅澳后、千山万水相距，魂魄艰难飞越？至亲至爱的外婆和我梦中相聚，竟是渺茫一场。
编者注：以上是澳洲知名华文作家婉冰的一篇散文，刊登在《澳洲新报》2013 年 10 月 6 日第 603 期“澳华新文苑周刊专栏”，原名《灵梦》。梦见亡人是许多人会经历的，婉冰女士用优美的文笔说出了大家的心声，既可文学欣赏，又有玄学启发。如果一个梦醒来记得很清楚，就值得重视。如果一个梦多次重复，更值得重视。如果一个梦和现实吻合，就不但要重视，还要积极化解了。梦如真时假不假，倘若婉君女士有机会看到本书，必有启发，从此不会再渺渺茫茫了。实录梦境，唐宋就有苏东坡日记和黄庭坚著述，明清又有王阳明游记和纪昀阅微草堂笔记。今婉君又添梦史一例，诚可贺也。
第 1 册结束，待续。当此 2014 年元旦，辞旧迎新，祝愿各位读者新年快乐、春节快乐！
2014 年 1 月 1 日于悉尼
发表于 2023-2-12 13:57:54
